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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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忙着清点手里一叠钞票的唐五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这才转过身，抬头看向那人，有些笨拙地将双手在围住腰间的蓝黑色围裙上来回擦拭半天，轻轻将我推开，朝那人伸出一只手掌，客气万分笑着说：
“啊？啊，你好！请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来人若有若无地瞟了唐五伸过来的右手一眼，丝毫没有与他握手的意思，语气中还是那种阴阴沉沉，冷冷淡淡的口吻，再次说：
“都是做生意，你这么搞要不得啊。”
这时，唐五脸上才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出来：
“喔，你是对面站里的老板吧？呵呵呵，你好你好，大家发财、大家发财啊。哈哈哈。”
也许是满嘴九镇土腔，穿着一套灰不拉几的劳动布工装，还围了条围裙，显得土里土气的唐五脸上那种客气到有些谦卑的样子让来人感到一丝愉快与尊严，那人的眼色明显有些缓和，脸上的表情不再像片刻前那般僵硬。
只不过，此人还太年轻，年轻人大多是有些分不清好歹，掂不好轻重的。敌意开始减弱后，他居然又拿腔捏调地把架子端了起来：
“你这个价格是碰到鬼了啊！你搞这么个价格，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你会不会做事哦？”
“啊，这个啊？那是那是，你们也为难，我晓得，我晓得。”
“那你还不改一哈？”
“不是的，同志，你看啊，我也没得办法，我也真的是没得办法类。而今生意确实不好做。是不是？你看这些农民搞一年也不容易，做生意嘛，多赚少赚都是一样的。不黑他们的良心沙。是不是？我也只是出于这个出发点。没得别的意思，你莫发火。对门对户的，一路做生意，今后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不周到得罪的地方，同志就请你多包涵哈，多体谅些，好不好？我也只是想要混口饭吃，真的没得别的意思。啊？”
唐五边说边指着一旁的那些果农，脸上还是那副谦卑、和气的样子。
不过，他虽然谦卑和气了，果农们可不这样想。唐五的话一出口，果农们就像是被点着般呱噪了起来：
“就是啊。这个伢儿讲的不错，将心比心沙，我们农村里的也不容易类。”
“妈的比，你们市里佬，你晓得个鸡巴。你要做生意，老子不吃饭哒。伢儿，就是这个价。要得！”
“管得鸡巴宽啊！你个人做生意黑良心，还不许别个凭良心搞事。混账！”
“妈了个逼的，老子真是背麻皮时（背时：倒霉），先出来一步，就卖给这个卵人了，李老头，你的命好，妈的，起床比我起得迟些，橘子也没得我的好，而今卖到这里，你赚的钱还比老子多若干。日他的娘，想起就恼火。你个鸡巴伢儿，自己黑良心，还在这里要别个也学你啊！这么搞不积德滴，今后屋里后人不好滴。伢儿，听老头给你讲这一句！”
“哎，王老头，你说事就说事啊。什么鸡巴我的橘子没你好啊。老子专门到县里农业局买的化肥，老子的橘子……”
一时之间，群情激荡，粗话连天。
一个个平日里老实巴交，和陌生人说句话也许都会口齿不清，看到穿衬衫的人就要喊“政府”的果农们，此刻都一反常态，当家作主般雄壮了起来。每个人都是满脸通红，下嘴毒辣，骂得口沫四溅，义愤填膺。其中有些话甚至连我这个流子听了都感到难以接受。
那个身处漩涡正中心的市里人自然就更加难受了。
他也许年轻，但并不算很笨，他当然也看出了情况的不对头。在众人指指点点的辱骂呵斥声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左右有望，几次想要张嘴会骂，又忍了回去。只能硬生生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找个可以插嘴缝隙，立马飞快地看着唐五，凶狠狠地说：
“老子不管其他的多事。老子只问你一句，你的意思，你就是要这么搞，不给我们饭吃？”
就在这个人说话之前两秒光景，我已经发现，果农们阵阵的辱骂声，也引起了街对面收购站那群人的注意，其中已经有七八个人穿过街道中心，纷纷向着我们这边靠了过来。
心底不免有些忐忑，扭头看去，何勇、夏冬、铁明、鸭子、北条早已站在了身旁。稍远处，一林和开始随着秦三一起赶来的那些人也都不知何时，三三两两地混在了人群之中。老实怯弱的老一哥则已经远远躲开，手脚比平时更加利索地清理起了帆布上的大堆橘子，连头都不曾抬过一下。
只有秦三还是老样子，躲在更远些的收购站屋里，纹丝不动，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看到身边有了这些自己人，我心里顿时感到了稍微的平静，再一看唐五，他好像没有丝毫的警惕之色，还是满脸堆笑的样子，仿佛完全就不在这个已经是危机四伏的局势当中。
等到年轻人说完，唐五打着哈哈从身上摸出了一包邹巴巴的“芙蓉”烟，抽出一根递了过去：
“同志，先抽根烟，先抽根烟。莫发火，有事好商量沙，和气生财啊。先不发火、不发火！”
唐五的话音未落，对面站里的那批人已经赶到了我们面前，其中一个个子高大，满脸横肉的家伙猛然转身，对着身边一位依旧在喋喋不休的果农大喊道：
“妈了个逼的，你们只怕是想死吧？骂哪个？骂哪个？你再骂一句给老子听听？是不是想搞啊？你个老麻皮！”
半秒前还恨不得剥掉资本主义皮的果农们立马鸦雀无声了。
眼看自己的人到了跟前，我前面的那个人明显胆气大壮，胸膛往前一挺，几乎要接触到我的身体，狠狠瞪了我一眼之后，这才高声对着唐五说：
“没得什么鸡巴商量不商量！你搞这么个价格就是不给老子面子。老子最后问你一句，价格你改不改？你莫看我不是本地人。乡巴佬，你信不信，你敢端老子的饭碗，老子就敢弄死你！”
说着，一巴掌打在了唐五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上，香烟划出一条白线跌落地面。
“生意各有各做吧！”
唐五一把扯住我前冲的身子，脸色也沉了下来，不过说话的口气还是那样淡然，不带一丝火气。
“啪啦！”
一声响起，循声看去，方才骂果农的那位大个子正收回了自己踢翻我们秤货竹筐的右脚，凶狠万分地盯着我和唐五这边说：
“老子捅你的娘啊！给脸不要脸是不是的？”
我感到自己的每一根头发都已经开始从根部立了起来。这时的我，已经不再是刻意为了向上爬而打拼了，我只是如同每一个有血性的男人一般，不喜欢被人欺负到眼前。
收回眼神，看向唐五，我需要态度暧昧不清的他说一句话。
但是透过他并不英俊，也不立体的侧面，我却看见了他的笑容，笑得得意、张狂，一扫事件开始接触以来的那种卑微与和气，就连一直半弯的背脊都挺了起来。
对面的那个人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惊讶，他想不通唐五为什么会突然变了一幅模样。
其实，不光是他，全场包括我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那一刻对于唐五笑容的含义都没有想通。
只有一个人想通了。
那个被大家唤做是唐五的影子的人。
我只看见眼皮底下一道寒光在人群中极为狭小的空隙间里，贴着我的身体一侧闪电般的划过，没入了身前那位年轻男子的大腿之中。
“啊~~~~！！！”
剧烈地惨叫响起，在抽出匕首的同时，秦三已经从我身旁掠过，如同一只恶鬼，扑向了对面那位恐惧失措的人。
当我自己的身体也开始随着秦三一路飞向前方时，只听到耳边万声皆起，余光看见果农们纷纷四散逃开……
秦三打架的风格与我之前所曾经见识过的任何人都全不同。在一片混乱中，他飞快地上去捅了两刀，又飞快地消失无踪，就像是一个闯下大祸，却没有丝毫担当的小人一般，连半秒的时间都没有停留。
本来，我看不起这样打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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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忙着清点手里一叠钞票的唐五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这才转过身，抬头看向那人，有些笨拙地将双手在围住腰间的蓝黑色围裙上来回擦拭半天，轻轻将我推开，朝那人伸出一只手掌，客气万分笑着说：
“啊？啊，你好！请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来人若有若无地瞟了唐五伸过来的右手一眼，丝毫没有与他握手的意思，语气中还是那种阴阴沉沉，冷冷淡淡的口吻，再次说：
“都是做生意，你这么搞要不得啊。”
这时，唐五脸上才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出来：
“喔，你是对面站里的老板吧？呵呵呵，你好你好，大家发财、大家发财啊。哈哈哈。”
也许是满嘴九镇土腔，穿着一套灰不拉几的劳动布工装，还围了条围裙，显得土里土气的唐五脸上那种客气到有些谦卑的样子让来人感到一丝愉快与尊严，那人的眼色明显有些缓和，脸上的表情不再像片刻前那般僵硬。
只不过，此人还太年轻，年轻人大多是有些分不清好歹，掂不好轻重的。敌意开始减弱后，他居然又拿腔捏调地把架子端了起来：
“你这个价格是碰到鬼了啊！你搞这么个价格，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你会不会做事哦？”
“啊，这个啊？那是那是，你们也为难，我晓得，我晓得。”
“那你还不改一哈？”
“不是的，同志，你看啊，我也没得办法，我也真的是没得办法类。而今生意确实不好做。是不是？你看这些农民搞一年也不容易，做生意嘛，多赚少赚都是一样的。不黑他们的良心沙。是不是？我也只是出于这个出发点。没得别的意思，你莫发火。对门对户的，一路做生意，今后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不周到得罪的地方，同志就请你多包涵哈，多体谅些，好不好？我也只是想要混口饭吃，真的没得别的意思。啊？”
唐五边说边指着一旁的那些果农，脸上还是那副谦卑、和气的样子。
不过，他虽然谦卑和气了，果农们可不这样想。唐五的话一出口，果农们就像是被点着般呱噪了起来：
“就是啊。这个伢儿讲的不错，将心比心沙，我们农村里的也不容易类。”
“妈的比，你们市里佬，你晓得个鸡巴。你要做生意，老子不吃饭哒。伢儿，就是这个价。要得！”
“管得鸡巴宽啊！你个人做生意黑良心，还不许别个凭良心搞事。混账！”
“妈了个逼的，老子真是背麻皮时（背时：倒霉），先出来一步，就卖给这个卵人了，李老头，你的命好，妈的，起床比我起得迟些，橘子也没得我的好，而今卖到这里，你赚的钱还比老子多若干。日他的娘，想起就恼火。你个鸡巴伢儿，自己黑良心，还在这里要别个也学你啊！这么搞不积德滴，今后屋里后人不好滴。伢儿，听老头给你讲这一句！”
“哎，王老头，你说事就说事啊。什么鸡巴我的橘子没你好啊。老子专门到县里农业局买的化肥，老子的橘子……”
一时之间，群情激荡，粗话连天。
一个个平日里老实巴交，和陌生人说句话也许都会口齿不清，看到穿衬衫的人就要喊“政府”的果农们，此刻都一反常态，当家作主般雄壮了起来。每个人都是满脸通红，下嘴毒辣，骂得口沫四溅，义愤填膺。其中有些话甚至连我这个流子听了都感到难以接受。
那个身处漩涡正中心的市里人自然就更加难受了。
他也许年轻，但并不算很笨，他当然也看出了情况的不对头。在众人指指点点的辱骂呵斥声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左右有望，几次想要张嘴会骂，又忍了回去。只能硬生生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找个可以插嘴缝隙，立马飞快地看着唐五，凶狠狠地说：
“老子不管其他的多事。老子只问你一句，你的意思，你就是要这么搞，不给我们饭吃？”
就在这个人说话之前两秒光景，我已经发现，果农们阵阵的辱骂声，也引起了街对面收购站那群人的注意，其中已经有七八个人穿过街道中心，纷纷向着我们这边靠了过来。
心底不免有些忐忑，扭头看去，何勇、夏冬、铁明、鸭子、北条早已站在了身旁。稍远处，一林和开始随着秦三一起赶来的那些人也都不知何时，三三两两地混在了人群之中。老实怯弱的老一哥则已经远远躲开，手脚比平时更加利索地清理起了帆布上的大堆橘子，连头都不曾抬过一下。
只有秦三还是老样子，躲在更远些的收购站屋里，纹丝不动，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看到身边有了这些自己人，我心里顿时感到了稍微的平静，再一看唐五，他好像没有丝毫的警惕之色，还是满脸堆笑的样子，仿佛完全就不在这个已经是危机四伏的局势当中。
等到年轻人说完，唐五打着哈哈从身上摸出了一包邹巴巴的“芙蓉”烟，抽出一根递了过去：
“同志，先抽根烟，先抽根烟。莫发火，有事好商量沙，和气生财啊。先不发火、不发火！”
唐五的话音未落，对面站里的那批人已经赶到了我们面前，其中一个个子高大，满脸横肉的家伙猛然转身，对着身边一位依旧在喋喋不休的果农大喊道：
“妈了个逼的，你们只怕是想死吧？骂哪个？骂哪个？你再骂一句给老子听听？是不是想搞啊？你个老麻皮！”
半秒前还恨不得剥掉资本主义皮的果农们立马鸦雀无声了。
眼看自己的人到了跟前，我前面的那个人明显胆气大壮，胸膛往前一挺，几乎要接触到我的身体，狠狠瞪了我一眼之后，这才高声对着唐五说：
“没得什么鸡巴商量不商量！你搞这么个价格就是不给老子面子。老子最后问你一句，价格你改不改？你莫看我不是本地人。乡巴佬，你信不信，你敢端老子的饭碗，老子就敢弄死你！”
说着，一巴掌打在了唐五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上，香烟划出一条白线跌落地面。
“生意各有各做吧！”
唐五一把扯住我前冲的身子，脸色也沉了下来，不过说话的口气还是那样淡然，不带一丝火气。
“啪啦！”
一声响起，循声看去，方才骂果农的那位大个子正收回了自己踢翻我们秤货竹筐的右脚，凶狠万分地盯着我和唐五这边说：
“老子捅你的娘啊！给脸不要脸是不是的？”
我感到自己的每一根头发都已经开始从根部立了起来。这时的我，已经不再是刻意为了向上爬而打拼了，我只是如同每一个有血性的男人一般，不喜欢被人欺负到眼前。
收回眼神，看向唐五，我需要态度暧昧不清的他说一句话。
但是透过他并不英俊，也不立体的侧面，我却看见了他的笑容，笑得得意、张狂，一扫事件开始接触以来的那种卑微与和气，就连一直半弯的背脊都挺了起来。
对面的那个人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惊讶，他想不通唐五为什么会突然变了一幅模样。
其实，不光是他，全场包括我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那一刻对于唐五笑容的含义都没有想通。
只有一个人想通了。
那个被大家唤做是唐五的影子的人。
我只看见眼皮底下一道寒光在人群中极为狭小的空隙间里，贴着我的身体一侧闪电般的划过，没入了身前那位年轻男子的大腿之中。
“啊~~~~！！！”
剧烈地惨叫响起，在抽出匕首的同时，秦三已经从我身旁掠过，如同一只恶鬼，扑向了对面那位恐惧失措的人。
当我自己的身体也开始随着秦三一路飞向前方时，只听到耳边万声皆起，余光看见果农们纷纷四散逃开……
秦三打架的风格与我之前所曾经见识过的任何人都全不同。在一片混乱中，他飞快地上去捅了两刀，又飞快地消失无踪，就像是一个闯下大祸，却没有丝毫担当的小人一般，连半秒的时间都没有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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